什么都不要做,只是悉心照顾和祷告就好,亚萨利心想。
虽然得到了新主教的默许,但自己将死刑犯私自藏匿于家中之事一旦暴露,哪怕不被定罪,各种谴责和流言蜚语也足够让他名声败坏,建功立业的梦想自然也会因此泡汤……在天平两端,权势与虚荣沉下去,爱则轻若羽毛。
自己只是因为情欲而做出蠢事,现在这件蠢事是否进行下去就看神的旨意……他到底是说服了自己,决定将塔玛的生命交予命运定夺。
可惜,这次祂没有站在他所期盼的那边。
病情恶化,每况愈下。
塔玛咳出带血丝的痰,高热持久不退,口唇呈现绀色,每次呼吸都像承受着千钧重负。
这是严重肺炎的表现。
“并没有完蛋,只是迫于形势而纡尊降贵,向那只浑身流脓的蛤蟆请求帮助。”亚萨利告诉自己不必紧张,他顺着绳索下到枯井底部,又掏出堵塞密道口的石块,钻入黑暗的地底世界。
“嘀嗒,嘀嗒……”水声在耳畔回响,墙壁长满挂毯似的苔藓和地衣,烂泥如同生出吸盘般咬紧他的靴底,只有头顶的通风口漏下微弱的天光,急促的气流声在气孔里窜动,发出好像排箫的声音。
他用樟脑丸和硫磺粉末驱赶拦路的虫蛇,挥舞火把与成群的蝙蝠激战,到处都是腐烂程度各不相同的动物的遗体,流淌的绿色粘液散发着强烈的尸臭。
每次亚萨利前去与地牢里的巫婆会面,都会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巨兽的消化道里,若非面戴浇着圣水的细亚麻口罩,他大约会直接在中途昏厥过去……但如此巨大的牺牲定会有所回报,她会将解药乖乖奉上。
来到地道尽头,他摇响了铁栅栏旁边的铃铛。
“……”一股冷风从黑暗处扑出,两团绿油油的鬼火闪烁着漂浮过来,贴近栅栏后才能令人意识到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。
女巫的头发和指甲都拖在地上,表皮长满颜色鲜艳的蘑菇,肥硕的身躯像是内里生虫的木瓜,腐烂的汁水已经将皮囊钻出无数脓疱,散发着一股软烂又甜腻腻的味道,她的衣服早就腐烂干净,只有层叠增生的肉瘤和钻出体表的枝杈似的骨节遮蔽身体,蛆虫从几个脑袋大的肉瘤表面钻进钻出,再被栖息在头发里的乌鸦啄食。
巫婆翻动着藏在肉褶里的眼睛,又仰起足有正常人类四倍长的鼻子嗅了嗅。“小羊羔,你要索取什么?”她的声音如鬼魅般尖利。
“喂,老蛞蝓,造点能治愈肺炎的药物。”亚萨利向她丢出两只水晶瓶,其中一只是空的,另一只里面则盛着高浓度的酒精。
“快点,我现在就需要。”
“没有这种东西,小袋獾。”巫婆的回答出乎预料地干脆,“回去吧,继续去拔那只火烈鸟的羽毛。”
“……”尽管不知巫婆为何拒绝,但是亚萨利知道如何令她屈服。
他一言不发地在附近的通风口旁边生起火,将烙铁烧出红光,再用加长的火钳伸入本就狭小的囚室中,“跳舞吧!如果你坚持拒绝的话!”他一边挥舞着火钳一边大声说道。
“哎呦!……真麻烦,我给,我给!”女巫的头皮冒出白烟,“臭咕咕先把那东西收起来!……”她转过身去,用指甲抓破胸脯的皮肤,发黑的血从中流出。
在一阵叽里咕噜的声响后,一枚还温热的药丸丢在了他的手心里,散发着腥甜的气味。
“……”在喂塔玛吃下药后,他开始跟昏迷的塔玛做爱,但她的体腔却变得毫无弹性与反应,里面烫的吓人,又松弛又滑。
内脏和意识正在脓血和高温下腐烂,即将变成没有生气的烂肉,任何灌进去的食物和草药汤,甚至还有奎宁与柳树皮提取物都被她吐出来,做爱时也会吐,吐到最后只有鲜红的血从嘴里流出,这实在没法解释为好转的征兆……都是拜他所赐,她大概没救了,亚萨利从嚎叫连天的地牢出来后得出来这一结论,无论刑具怎样花样百出,女巫始终坚持自己给出了正确的魔药,拒绝再治疗。
过分的绝望和懊恼让他变得毫无波澜,仿佛是在经历噩梦,只要睁开双眼,酿下的恶果便从未存在。
在一个阴冷的下午,哑巴女仆跑过来,打着手势要亚萨利前去房间。
他来到那里,看着塔玛居然恢复了清醒,她的脸色惨白如纸,正在用一只木梳吃力地梳理着干枯的头发。
“……”亚萨利突然有了种强烈期待,他走过去搂住这具形同槁木的躯体,俯身亲吻着她的脸颊,再将脑袋埋进了她只剩下了层皮肤的颈窝。
“你有什么话想说?……是想起来过去的事情了吗?”
“下地狱吧,畜牲。”塔玛微笑着讲出来这句话,这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。
她的眼睛闭上,脑袋往后仰去,就这样死掉了。
而亚萨利不得不将她的尸体草草烧掉,埋在庭院的树下,没有立十字碑。
他没有因此受到任何惩罚,但他意识到,自己的一部分也同样被永远埋葬在树下。
有飞鸟从树顶飞过,发出嘲笑似的尖锐鸣叫。
(结局-【死神】完)